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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吴小六将怎样实施他的报复计划?
回到家里,看见母亲正打开一个酒坛子,吴小六就走过去帮忙。他吸了一下鼻子问:“好香!阿娘,这是什么酒?”母亲回答说:“这是用糯米和茶叶酿的,你两个表妹也喜欢吃,我就给它取名叫‘埥净茶酿’。”随后舀了一小杯酒递给儿子。吴小六接过来一看,酒液呈浅绿色,有些浑浊,上面还漂浮着一层像蚂蚁一样的白沫,这叫“浊酒”。他尝了一下,味道果然很美。他仿佛从中闻到了姚珻娘身上的气息,居然有点儿兴奋,自言自语道:“一定要把他们灌醉!”吴母就问:“把谁灌醉?”
吴小六想了一下,说:“是……那个朱靖塘,秦坤郧,还有孙梵天,他们老欺负我……”吴母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欺负我儿?得教训一下他们……”这吴母多年跟儿子相依为命,把吴小六当作心肝宝贝,溺爱有加,有求必应,如今听说爱子受了欺负,便心生不悦,就想用自己的方式教训一下朱靖塘等人。于是,她叹息一声,悄然往酒里丢了一点儿粉面。
第二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吴小六拎着一个酒坛子来到姚家大院,叫出秦坤郧对他说:“秦四郎,去大槐树下吧,我有话对你说。”可秦坤郧却面有难色地说:“不行啊,我得帮我家八郎布置新房,再说了我不能离开……”吴小六立即打断他的话:“那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说完转身就走。秦坤郧在后面喊:“哎,六阿兄,什么意思呀?”
秦坤郧把吴小六的话说给李旭轮和姚珻娘听,李旭轮说:“悲伤难过?不至于上吊吧?这……”转头去看姚珻娘。姚珻娘想了一会儿说:“秦坤郧,你跟他去吧。”秦坤郧却说:“我去了谁保护八郎?不行,我不能去。”李旭轮就说:“大白天的,谁还会杀了我?没事儿,去吧,去吧!朱靖塘也去,你们去安抚安抚他,但千万别再打起来啊!”秦坤郧起身出门了,朱靖塘却不想去,李旭轮就说:“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朱靖塘这才迈步出门。
吴小六已经打开酒坛子,朱靖塘和秦坤郧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就问:“六阿兄,有什么话快说吧?”吴小六倒出两杯酒分别递给秦坤郧和朱靖塘,两人却连连摆手。吴小六就自己吃了。又倒了两杯酒,吴小六说:“秦四郎,朱九郎,你们吃了这杯酒,我就不再记恨喻荈廷(李旭轮)。”秦坤郧说:“六阿兄,换个别的方式吧?”吴小六就说:“你们不是喜欢饮埥净茶吗?这酒就是用埥净茶酿的。”
秦坤郧说:“我从不吃酒,望理解。”吴小六说:“用吃酒的方式了断恩怨,是我们这里的习惯。”秦坤郧还是不吃。吴小六忽然掏出短刀搁在自己的脖子上说:“既然你不给面子,我活着也没有意思……”说完挥刀就刺。秦坤郧急忙说:“慢!我……吃还不行吗?”说完接过酒杯,一吃而尽。酒虽很香,浓郁的茶香,秦坤郧还是被呛得流出了眼泪。
朱靖塘一直冷眼观察,右手紧紧地握住镰刀柄。
吴小六又倒了一杯酒,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朱靖塘面前,双手把酒杯举过头顶说:“朱九郎,我之前老跟你过不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请吃下这杯酒。”朱靖塘还是不接酒杯,吴小六就腾出左手扇了自己一耳光。秦坤郧就说:“朱九郎,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吃就说不过去了……对不对?”朱靖塘这才接过酒杯吃下。
酒很好吃,因为是用埥净茶和糯米酿的。
连吃了三杯酒,风一吹,酒劲瞬间就上来了,朱靖塘和秦坤郧就坐不住了,躺在石凳子上很快就烂醉如泥。吴小六居然也醉了。这时来了几个男性茶农把他们仨扶了回去,原来是姚珻娘不放心,专门让茶农来的。朱靖塘和秦坤郧、吴小六被接走了,躲在暗处观察的一个黑衣人飞身离开,来到那家客舍向韦团儿禀报。韦团儿说:“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一个时辰后动手。”
回头再说朱靖塘和秦坤郧、吴小六,被扶回姚家大院放在“埥净舍”里的床上,人依然沉醉着,手里却紧紧握住镰刀和佩剑。几个茶农关上房门走了。过了一会儿,姚珻娘和李旭轮走了进来。姚珻娘手里拿着一个竹筒,李旭轮掰开秦坤郧和朱靖塘、吴小六的嘴,姚珻娘把竹筒里的水灌了进去。没过多久,朱靖塘和秦坤郧、吴小六都睁开眼睛,拍了一下脑袋,觉得头不晕了,一点儿都不晕了,朱靖塘和秦坤郧便翻身下床跪在李旭轮面前说:“属下不该吃酒,请……八郎惩罚。”
李旭轮拉起朱靖塘和秦坤郧,说:“没事,醒了就好,还不快谢过珻娘?”朱靖塘和秦坤郧就对着姚珻娘抱拳施礼。秦坤郧忽然看着竹筒问:“姚珻娘,你用了什么解酒药?效果如此神奇!”姚珻娘笑着说:“其实呀,就是埥净解酒茶,我精心配制的,能解除一切使人昏沉、迷人心智的东西。”吴小六坐起来拍着脑袋说:“奇怪,我怎么也醉了?从来没醉过呀?”
这时,吴母一头闯了进来,说:“小六,你怎么样?没醉吧?”忽然看见姚珻娘和李旭轮也在,就尴尬地笑了一下,把一个小瓶子塞进袖笼里。姚珻娘就问:“姑妈,你怎么来了?”吴母说:“来看看小六……他们是不是吃醉了……”姚珻娘说:“我给他们饮了埥净解酒茶,没事儿了。”吴母自言自语道:“埥净解酒茶,埥净解酒茶……小六,我们回去吧。”随即拉着吴小六转身就走了。
李旭轮看着吴母的背影,轻声说:“奇怪,她怎么知道吴小六醉了?”姚珻娘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母子连心,心灵感应呗。”这时,孙梵天从外面走了进来,接过话头说:“母子连心,只怕到头来也成了蛊惑人心。”朱靖塘就说:“你跑哪儿去了?关键时候不见人影。”孙梵天却打着哈欠说:“我一个人在‘埥净堂’里睡了一觉。”李旭轮愣了一下,拉下脸说:“胡闹!”转身就走了。
姚珻娘急忙追上去,轻声问:“八郎,你怎么了?”李旭轮忽然站住,说:“唉,我……”他看见吴母对吴小六的关爱,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加上姚珻娘和孙梵天的话也触动了他,于是就想,如果我的母亲也跟我“母子连心”,即便是“蛊惑人心”,又何妨?可这些想法却不能说出口,只好说:“没事,我们走吧。”
婚房在后院,就是“埥净闺”,十分僻静。走进新房,案几上的茶盏里还在冒着热气,墙角一个炭火炉子上放着一个崭新的铁壶,而桌子上的一幅书法作品墨迹尚未干透。姚珻娘将盏里的茶倒掉,拎过铁壶重新冲泡了一罐茶,倒了一盏递给李旭轮。李旭轮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看着姚珻娘说:“没想到这埥净茶解酒也有奇效。”
姚珻娘接过话头说:“想知道埥净茶的另一个特点吗?”李旭轮就双手抱拳说:“请茶珻娘赐教!”说完两人都笑了。姚珻娘就说:“能解酒,也能降燥,这就是埥净茶的另一个特点。你相信吗?常饮我煮的茶会让人变得心平气和,宽厚恭谨,醉汉也不会闹事,所以说真正的茶人性情多温和。”说完微笑地看着李旭轮。
李旭轮笑了一下说:“真正的茶人比如姚珻娘!哎,难怪我觉得自己心境平和了很多,比如昨天小六郎打我都没还手,原来都是这埥净茶的功劳。要是以往,我早就教训……”忽然看着姚珻娘不说话了。或许李旭轮意识到在姚珻娘面前在埥净茶面前是不该使用这个“教训”词语的,所以眼睛里有一丝愧色。
姚珻娘却说:“你昨天没还手是对的,如果你还手了,局面将不可收拾;今天朱靖塘、秦坤郧跟六阿兄吃酒也是对的,不然后果会很严重。有时候要学会退让,该退的退,该让的让;退让并非逃避,而是暂避锋芒保全性命等待时机,处于劣势时更应如此,不然就是鸡蛋碰石头……”
姚珻娘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师父的影子,对她说:你要用茶的醇厚和心的柔情为他疗伤,记住,这是你的使命。她于是就说:“假如你是官场中人,处于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只要你懂得了恭谨退让,说不定就可化险为夷,有时远离权力中心反倒更能看清时局……”
姚珻娘端起茶盏说:“来到茶乡,饮饮茶,养养心,难道不好吗?”写到这里我恍然明白,为什么李旭轮在临终前特别嘱咐后代子孙都要多饮茶知退让,也终于明白李氏家族其中一支为什么在李唐王朝覆灭后因躲避追杀而改名换姓隐居南方茶乡,且后人皆性情温和,偶有为官者也敦厚贤能,看来,这都是埥净茶的润化作用。
李旭轮专注地看着姚珻娘,嘴里念叨“恭谨退让”,忽然放下茶盏说:“珻娘,你是说我吗?”姚珻娘反问:“你说呢?”李旭轮又说:“你知道我是……”姚珻娘急忙说:“喻(李)八郎……”李旭轮顿了一下,走到桌子旁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恭谨退让。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这些年一再退让,可结果是什么呢?还要退让到什么时候?
姚珻娘仿佛看出了李旭轮的心思,就指着“退让”两字,对他说:“退无可退时便无须再退,让无可让时也无须再让,不过现在,还得继续忍耐……”李旭轮忽然扔掉笔,一把抱住姚珻娘,说:“珻娘,我的茶珻娘……”李旭轮吻住了姚珻娘,她挣扎了一会儿,就开始迎合李旭轮的动作……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李旭轮急忙推开窗户看出去,就见秦坤郧、朱靖塘、孙梵天正跟几个黑衣人搏斗,秦坤郧步伐稳健身段灵巧,手里的剑疾如闪电快如流星;朱靖塘舞着一把镰刀虎虎生风,两人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而且比平常发挥得更好。孙梵天用一把鸡毛掸子打得黑衣人连连后退。渐渐地,黑衣人招架不住了,纷纷跳上围墙逃之夭夭……
秦坤郧要追,李旭轮摆摆手说:“让他们去吧。”
随后,几个人来到“埥净堂”,姚珻娘端来热茶对秦坤郧和朱靖塘、孙梵天说:“辛苦了,快饮茶!”朱靖塘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秦坤郧接过茶盏没有立即饮下,而是看着茶盏中正在沉浮起落的茶叶,说:“好奇怪啊!”姚珻娘问:“什么好奇怪?”秦坤郧就说:“我刚才跟黑衣人交手的时候,大脑里总是想到这盏中的茶叶……”
秦坤郧把茶盏端到李旭轮和姚珻娘面前说:“你们看,这尖尖的叶芽像不像枪?展开的叶片像不像刀?一芽一叶像不像戟?我的脑海中不断变幻这些兵器,手里的剑也就不断变换招式,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们说话的时候,朱靖塘一直悄悄地注视着李旭轮手中的扇子。
李旭轮就笑着说:“你居然把茶叶跟兵器扯上了,有意思。”秦坤郧说:“说真的,饮了一段时间的埥净茶,我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精神头儿也好了很多,尤其是这炒青绿茶。”说完双手握拳挥动了几下。姚珻娘就拍着手说:“既然你们都喜欢,真就不负‘姚家好茶’这四个字。”说完看着李旭轮眨了一下眼睛。李旭轮不解地看着姚珻娘,又看看秦坤郧和朱靖塘、孙梵天,可三人也是一脸的懵然。
姚珻娘忽然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姚家好茶”四个字,她说:“还记得这四个字吧?”李旭轮接过纸张看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姚珻娘就说:“你们当初写下这四个字放在‘埥净岩’的窗台上,意思是说,我要留你们就是‘姚家好茶’,要是不留你们就是‘姚家好差’,对不对?”李旭轮却笑而不语。姚珻娘就说:“好你个喻(李)八郎,还给我留一手!”言语中却是一份亲昵。
李旭轮赶紧说:“来来来,饮茶!”
朱靖塘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李旭轮手中的扇子。李旭轮和姚珻娘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朱靖塘又开始心神不宁了。自从那天他看到扇子上写着“埥净”两个字,心里就一直想着扇子,睁眼闭眼吃饭睡觉都想着扇子,还想起了一个人的交代。可是,扇子跟李旭轮形影不离,而且近来又加强了戒备,偷恐怕不行了,借恐怕也不行了,怎么能拿到扇子呢?
当晚月亮照常升起,很圆很亮。
李旭轮来到姚珻娘的卧室“埥净闺”,朱靖塘守在后院门口。这时,陈五娘过来了,朱靖塘问:“陈五娘啊,有事儿吗?”陈五娘说:“按我们这里规矩,女方阿嫂要给男方新做一条腰带。我来让喻(李)八郎试一下腰带合不合身。”说完举手扬了一下手里的腰带。朱靖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就说:“陈五娘,待会儿我家八郎换腰带的时候你肯定要回避,这时候你可以把他的扇子要出来看一下。”
陈五娘问:“扇子?有什么好看的?”朱靖塘说:“我家八郎的扇子可神奇了。”陈五娘问:“有什么神奇的?”朱靖塘说:“上面画着一株兰花,在月光下会发出香气。真的,很香!”陈五娘看了一眼朱靖塘,只见他一脸的真诚,忽然想起那天在树林里的事,对他有了一丝好感,就说:“好吧,我试试。”随后便进屋去了。
片刻之后,陈五娘出来了,反身关上门,手里果然拿着一把扇子。朱靖塘急忙迎上前从她手里拿过扇子,举在月光下看了起来。然而,扇子上却只有“埥净”两个字,没有其他内容,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晃了几下还是“埥净”两个字。陈五娘问:“怎么没闻到花香啊?”朱靖塘这才回过神来,就把扇子递给她,说:“你对着月亮看。”陈五娘就把扇子对着月亮,忽然笑着说:“有了,有兰花香了。”
恰在这时,吴小六走进来,一眼看见朱靖塘和陈五娘站在一起并且挨得很近,大吃一惊,就停住了脚步躲进暗处。这时,“埥净闺”的门打开了,陈五娘赶紧收起扇子进屋去了。过了一会儿,李旭轮从“埥净闺”里走了出来,朱靖塘跟上去快步走了。吴小六恨恨地跺了一下脚,站立片刻掉头就走出后院。
经过一番准备,就到了“亲迎”这一环节。
姚森伯请释怀悯师父当证婚人,释怀悯师父却以“出家人不管在家事”为由拒绝。姚森伯就说:“你说过做好在家人再做出家人;再说你德高望重,修行解脱道达到了相当的境界,在这个问题上能做到心无挂碍,在世俗没有牵绊,你最合适。”释怀悯师父还是摇头。姚森伯又说:“大头和尚,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度化众生的好机会么?”释怀悯师父就伸出两个指头说:“事成之后送老衲两斤茶叶。”姚森伯说:“好,你这茶痴!”
那天傍晚,婚礼在姚家大院里举行,姚珻娘由媒婆陪着由邻家大婶牵着由阿妹伴着从中院的临时闺房里出来,坐上花轿出门绕着村庄走一圈,最后来到自家后院的新房“埥净闺”里。姚珻娘头顶蓝色蔽膝(盖头),身穿青色礼服;嫁妆中有两把精致的铜茶壶和几盒上好的埥净茶,还有两坛陈年“埥净茶酿酒”。李旭轮身穿红纱单衣、白内裙,脚蹬黑靴子,容光焕发。
释怀悯师父手握佛珠,站在堂屋里的八仙桌前面,面向众人说:“南无阿弥陀佛,今天是喻荈廷(李旭轮)(李)和姚珻娘大喜的日子,他们两人心地善良因茶结缘以礼待佛,贫僧特来主持婚礼,愿他们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筑好家、饮好茶、生好娃……”众人一片哄笑。释怀悯师父接着说:“好,现在一拜天地,一鞠躬,二鞠躬……”
吴家,吴小六正靠在墙角吃酒,地上有两个酒坛子。
姚家大院,释怀悯师父继续说:“……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完就往外走。姚森伯在后面喊:“哎,还要把枣子花生撒在床上。”释怀悯师父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就饶过老衲吧……”姚珻娘似乎也急了,就喊一声:“师父,撒枣子……”要掀开蔽膝,媒婆急忙按住她说:“哎哎,使不得,使不得……”
接下来,婆家人和娘家人就开始唱《筛茶歌》了。按习俗应由双方的姑娘们出面,但李旭轮这边没有姑娘,只好由秦坤郧代劳,虽然他事先被姚伊娘训练过,可正式上场了还是有些紧张,就端着茶盘结结巴巴地唱:“手端……茶盘……二面花,来接亲戚……到我家……”却唱不下去了,脸憋得通红。
姚珻娘跺了一下脚,说一声“笨死了”,就一把扯掉蔽膝,跑到窗口隔着窗棂接着唱:“我在路上迎接你,手里只端两盏茶。哎,外面的,赶快唱完了进来!”屋里屋外的人都笑了起来。姚伊娘接着唱:“有劳贤亲把茶伸,鞠躬一礼表衷心,此茶大胆来领受,一盏香茶十里闻。”
敬完茶,送亲人就说笑着走进“埥净堂”……
这时,赵鸿垚和韩益康走了过来。韩益康递上一个礼盒,拱手施礼道:“这是赵耆老的一点儿心意,请收下。”朱靖塘赶紧接过礼盒。赵鸿垚对李旭轮和姚珻娘抱拳施礼道:“恭喜恭喜!”李旭轮也抱拳还礼道:“多谢赵公赵耆老,里面请!”赵鸿垚却说:“不进去了……哎,喻(李)八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旭轮就走到一边去,赵鸿垚跟了过去,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从此以后你就成了本地居民,这个……可要注意安全啊……”李旭轮感到他话中有话,就说:“赵耆老有话不妨直说。”赵鸿垚就说:“是这样,听说有黑衣人追杀喻(李)八郎,这不是小事,本耆老有责任保护本镇居民,刚好我手里有几十个乡兵,可以来看家护院,当然,这个……需要一些费用,嘿嘿……”
李旭轮心里明白了,就说:“这个,喻(李)某愿为本地治安出力,这样吧,等忙过这几天我去找你……”赵鸿垚又说:“此地是茶乡,茶好价高,利润丰厚,如果赵姚两家联手,所有茶园都会是我们的,我们可以……”李旭轮却说:“赵耆老,我还要去招待客人,抱歉啊!”说完拱了一下手,扭身就走了。赵鸿垚弄了个没趣,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能发作,就离开了。
韩益康走在后面,忿忿地说:“我们想攀缘,他倒很冷淡……”赵鸿垚就回头没好气地说:“你闭嘴好不好?”韩益康就知趣地闭嘴了。走到吴小六家门口时,看见吴小六正坐在门槛上发呆,脸色灰暗,赵鸿垚眼珠一转,就想通过吴小六发泄一下对李旭轮的不满,遂走上前说:“小六郎,心里不舒服吧?”吴小六看着赵鸿垚不说话。赵鸿垚又说:“你真能忍!哪像个男人?”说完抬脚就走。
随后,秦坤郧和朱靖塘抬着一坛酒来到吴家,将酒坛子放在吴小六面前,秦坤郧说:“六阿兄,这是我家八郎送给你的。”吴小六睁开眼睛说:“送给我的?为什么要送给我?可怜我还是心疼我?虚情假意!”说完挥拳打去,坛子“哐啷”一声破了,酒流了出来,发出浓烈的香味。朱靖塘看不下去了,就说:“我家八郎送你酒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
吴小六“腾”地站起来说:“谁稀罕?”踢了一脚酒坛子。朱靖塘就说:“就这德行,哪个女子会看上你?”这句话激怒了吴小六,他跳起来扑上去挥拳就打,却被秦坤郧抱住了。秦坤郧连声说:“六阿兄息怒,六阿兄息怒!”扭头对朱靖塘说:“还不快走?”朱靖塘就别着脖子不情愿地离开。
秦坤郧劝慰吴小六几句也离开了。吴小六又坐在门槛上。一阵阵浓郁的酒香直往鼻子里钻,他吸了几下鼻子,忽然用手捧起地上的酒送进嘴里,嘴里咂咂有声,还说:“有酒有肉,才叫享受。”吴母刚好回来,看见儿子这样就长叹一声,说:“命里该有总会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小六子,吃了人家的酒,但愿你能明白人家的意思。”
吴小六愣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却看见姚伊娘站在跟前,伸手递给他一个牛皮纸包,说:“六阿兄,你不是常说‘有酒有肉,才叫享受’吗?这是你最爱吃的猪头肉……”吴小六伸手去接,却又缩回手说:“你……也……可怜我吗?”姚伊娘把纸包塞进吴小六的怀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抹眼睛。
吴母看着姚伊娘的背影,犹豫片刻,忽然冲进屋里从床底下抓起一个小罐子,出门飞奔着追上姚伊娘,说:“伊娘,等一会儿,姑妈有事跟你商量。”姚伊娘就停住脚步,红着眼睛问:“姑妈,什么事儿?”吴母就伸手指了一下屋后的树林,说:“去那边说。”走进树林,姚伊娘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吴母。吴母就说:“伊娘,姑妈知道你……对小六的一片情意……上次你没出卖姑妈,姑妈可以帮你……”
姚伊娘说:“姑妈……”吴母就举起手中的小罐子晃了一下,说:“你把小罐子里面的东西给小六吃了,他会一辈子对你好。”姚伊娘惊了一下,说:“姑妈,你……”吴母就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六是我的儿子,可你是我的侄女呀。再说了,如今你阿姐已经结婚了,小六没得指望了,不如成全你跟他……”
姚伊娘低下头,忽然又抬起头,说:“姑妈,小罐子里装的也是情蛊吧?”吴母点点头。姚伊娘又问:“那,不会伤害六阿兄吧?”吴母愣了一下,轻叹一声,说:“唉,难得你如此善良……这种情蛊只会生情,不会生病,放心……”姚伊娘点点头,伸手要接过小罐子。吴母却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姚伊娘问:“什么条件?”吴母说:“拜我为师,学习放蛊。”
“啊?这……”姚伊娘惊叫一声。
吴母说:“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会放蛊,今天就告诉你吧。我十六岁时嫁到乡下,我的男人也就是你的姑父,他是个木匠。小六两岁的时候,你姑父要外出做工,我怕他变心,就跟草蛊婆学会了放情蛊,结果,你姑父果真变了心,一去不返……后来我就用放情蛊的方式帮助村里的姐妹们对付他们的男人,再后来我搬到镇街上住,人们都不知道我会放蛊……”
吴母顿了一下,继续说:“每个蛊婆都只传一个人,且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传媳不传女,你是我的侄女,更是我将来的儿媳妇,我不想这门手艺失传,所以就看中了你。”姚伊娘愣了好一会儿,说:“姑妈,我只有做了你的徒弟,才能得到六阿兄吗?”吴母回答道:“按照行规,学习放蛊时师傅反过来要酬谢徒弟,姑妈没别的礼物,就把吴小六送给你了,你要是愿意就把这个小罐子取走,要是不愿意绝不勉强。”
姚伊娘犹豫一下,跪在地上,伸手接过小罐子。
吴母的眉头跳了一下,伸手拉过姚伊娘的另一只手,在她的手心里吐了一口痰,这叫“接坛”。随后,吴母说:“徒儿切记,只能放情蛊,并且只能帮助女人对付负心的男人,这也算是……行侠仗义,记住了?”姚伊娘轻声说:“记住了……师傅。”随后却举了一下手中的小罐子,问:“这情蛊……怎么做的?”
吴母拉起姚伊娘,用树叶替她擦掉手心里的痰,说:“春上时抓两只乳燕,焙干,碾成粉末,再配上蜈蚣粉、蝴蝶粉,就制成了情蛊,用的时候掺上黄酒效果更好。但这种情蛊我做了改良,毒性小,起效慢,需要有耐心……你能做到吗?”姚伊娘点点头,脑海里却浮现出吴小六的样子。
陈五娘刚好从旁边经过,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此时的吴小六吃了几口酒,有点晕晕乎乎的,耳边忽然就想起朱靖塘说的那句话:“就这德行,哪个女子会看上你?”还想起赵鸿垚的话,越想心里越气,忽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姚家大院,可守在门口的潘老三和另外两个下人却遵照姚森伯的命令,不让他进去。吴小六越发恼火,伸手一扒拉,就把下人推开了,径直闯了进去。
吴小六走进院子,手扶墙壁,面向众人说:“我、我给大家说、说个事儿啊——”忙碌的人们就停下来看着他。吴小六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终于找到朱靖塘了,就大声说:“那个朱、朱靖塘,他、他不是好、好东西!”好奇的人就问:“啊?怎么不是好东西?”吴小六咽下一口唾沫,说:“他、他勾引有、有夫之妇!”
“啊!”人们就吃惊地看着朱靖塘,朱靖塘涨红了脸说:“你——,胡说!”好事之人就问:“勾引谁啊?”吴小六就说:“他、他、他勾引陈五娘!”舌头已开始打卷。话音落下,人也瘫坐在地上。人们忽然沉默了,面面相觑。陈五娘则愣了一下,继而哭着说:“吴小六,你血口喷人!”捂住脸跑了。
朱靖塘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你造谣”,扑上去要打吴小六,却被秦坤郧死死地拉住。姚嘉木脸色很难看,忽然冲过去扇了朱靖塘一耳光。朱靖塘捂住脸说:“姚大郎,我没有……”姚森伯走出来阴沉着脸说:“吴小六吃醉了,把他拉回去!”潘老三和一个下人就走过来扶起吴小六走了。姚珻娘和李旭轮闻声也从洞房里跑出来,看着沉默的人群不知该怎么办。
李旭轮犹豫一下,走到朱靖塘跟前厉声问:“朱靖塘,究竟怎么回事儿?说!你要给姚家一个交代。”朱靖塘就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姚森伯面前说:“姚公在上,我朱靖塘绝对没有做出那种龌龊事,不然就遭雷劈!都是吴小六信口雌黄……”姚森伯冷冷地说:“我怎么信你?”
正说着,“埥净苑”里忽然传来姚伊娘的惊恐叫声:“不好了,阿嫂上吊了!”几个女人赶紧跑过去,协助姚嘉木把陈五娘从绳子上抱下来,放在床上。姚珻娘使劲儿掐她的人中,过了一会儿总算醒了过来,张口又哭了起来。姚珻娘姐妹俩又是一番好言劝慰。姚森伯走到“埥净苑”门口看了一下,见陈五娘已无大碍,遂又返回到院子里。
朱靖塘还跪在院子里,姚森伯走到他跟前说:“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五娘也是被冤枉的,可你如何自证清白?”朱靖塘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天,晴好无云,就说:“如果我是被冤枉的,请老天三日内降下雨来。”姚森伯问:“要是不下雨呢?”朱靖塘说:“我就死在你面前!”说完就站起来走到姚家大院大门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马上就有很多人过来围观,有人说,今年入夏就没下过雨,田里都干裂了,哪里会下雨?有人说,他要是能求下雨也好,帮助缓解旱情。姚嘉木在盛怒之下用绳子把朱靖塘捆了起来。李旭轮也出来站在朱靖塘旁边,双手合十面朝天空说:“如果苍天有眼,请主持公道!”外面人多眼杂,姚珻娘和秦坤郧就把李旭轮劝了进去。仍有不少人在围观朱靖塘。
新婚大喜,姚家大院却笼罩着一股沉闷之气。
韦团儿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认为是趁乱暗杀孙梵天、朱靖塘、秦坤郧等人的绝好机会,于是就派“雪兰花”带队夜袭姚家大院,她自己则带人在村口外面接应。“雪兰花”等四个黑衣人悄悄摸到姚家大院院墙边,看看四下无人,纵身跃上墙头跳进后院,刚走到“埥净舍”门口,秦坤郧却从暗处跳了出来,举剑就刺。四个黑衣人围着他,一时间刀光剑影,乒乓作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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